
在意大利都靈,這座被稱為“世界設(shè)計之都”的城市,我去參觀了一個為期一年的展覽,部分是為了看展覽,部分是為了參加一個和布魯斯·斯特靈(Bruce Sterling)一起的座談會,他是個科幻小說作者,是讓我去看這個展覽的慫恿者,也是這個展覽的客座館長。在座談會開始前,我沿著大廳逛了逛,看了一下展出的作品。斯特靈發(fā)現(xiàn)了我,他要我一定看看克里斯·薩格魯?shù)恼蛊贰?ldquo;為什么?”我問道。我早就路過了那個展品:一臺電腦上顯示著移動的生物,每個看起來都像是在生物課上從顯微鏡里看到的單細胞生命體,它們在屏幕上一小組一小組地蠕動著??粗诲e,但沒什么新鮮的。斯特靈像往常一樣非常有說服力(他是個辯論方面的可怕對手),他說服了我,把我拽到展品前,抓起我的手臂伸到屏幕前面,那些小生物移出了屏幕跑到我手上,還有我胳膊上,?。?/p>
克里斯·薩格魯在擾亂我們的大腦,或者更準(zhǔn)確地說,是擾亂了我們的概念模型。當(dāng)我們看到電腦屏幕上的東西時,我們知道它們只是被電腦顯示在那兒的,就像我們所知道的,那些在電視屏幕里的圖像不會進入我們的起居室一樣,我們知道那些在顯示屏上爬行的生物圖像不會蠕動到我們的胳膊上,然而它們就這樣做了。斯特靈是對的:這是個不同尋常的概念藝術(shù)品。
我花了些時間來觀察其他參觀者與這個展品的互動,有的人嘗試從胳膊上拂掉那些生物,有的人試著去誘導(dǎo)那些生命體爬滿他們的身體。沒有人注意到這是攝像機和投影儀造成的幻象,一個電腦程序用攝像頭捕捉到的圖像來定位人的手臂和身體,然后決定圖像在何時以何種方式從電腦顯示器上移動到投影圖像中。從參觀者的角度來看,那些生物爬出了屏幕跑到了他們的手臂上,每個人頭腦里都會覺得詭異;從電腦的角度來看,這只是個簡單的雙屏幕顯示。就在我寫這段文字時,我就在用一臺有兩個顯示器的電腦,我能在一個顯示器上寫作,而在另一個顯示器上顯示我的筆記,在需要的時候可以把資料在兩個顯示器之間拖來拖去。在克里斯·薩格魯?shù)淖髌分?,第一個顯示器就是豎在那兒的顯示屏,另一個顯示器則由水平放置在參觀者手臂上方的投影儀投射下來。請參考圖2.1。
概念模型是隱含在人關(guān)于事物如何運作的信仰結(jié)構(gòu)中的。當(dāng)你看到電腦里的文件結(jié)構(gòu)時,比如把一個文件從一個文件夾移動到另一個時,你就正在使用由軟件設(shè)計師精心放入你頭腦中的概念模型。文件和文件夾都是虛擬的,在電腦里是沒有真實的文件和文件夾的,這些資料都被存放在電腦的永久性存儲系統(tǒng)中,用對系統(tǒng)來說方便的方式。許多文件都不是單獨存儲在某一個地方的,準(zhǔn)確地說,它們被分割成片段,每個片段被放在任何有存儲空間的地方,但它們都有特定的指示器加入到文件目錄里,這樣,當(dāng)讀取到某一個片段的末端的時候,指示器就會告訴電腦到哪里去找下一個片段。在這個實例里,存儲技術(shù)中隱藏的復(fù)雜情況被替換成了概念上簡單的形式,把文件放入文件夾中,然后管理文件夾。圖2.2顯示了概念模型簡化了我們對電腦文件的理解。
類似的虛擬也簡化了其他電腦操作上的復(fù)雜情況。比如說,當(dāng)你從你的電腦上刪除了什么文件,它并不是真的被消除了,這也是個簡化的虛擬,是隱藏在電腦存儲中精巧的概念模型中的一部分。事實上,有關(guān)文件信息起始片段的指示器被消除了,這意味著在普通的情況下,電腦會裝做那個文件不在那兒了。這就如同在圖書館里用清除目錄中相關(guān)條目的方式來“刪除”一本書一樣,如果它不在目錄中,即使那本書就在書架上,普通的用戶也是無法找到它的,它就如同不存在一樣。還有另一種方法,一本書可以用歸錯文檔的方法來“刪除”,把它移到一個不相稱的書架中去,它還是在目錄中,但是目錄的相關(guān)條目沒有指向它的新位置。電腦專家知道如果忽略掉目錄和指示器,去仔細地檢查在電腦存儲器中的每個信息,那么被“刪除”的文件就能夠被恢復(fù)。這就如同你要找一本丟失的書,可以去圖書館里系統(tǒng)地檢查所有的書架,直到找到它為止。在物質(zhì)世界里,去詳查幾千甚至上百萬本書是不切實際的,所以圖書館把歸錯檔的書視同永久丟失。在電子世界里,即使數(shù)萬億的數(shù)據(jù)項也是可以被詳查的,這意味著即便有人故意刪除了某個數(shù)據(jù)項,它也依然在那兒,依然可以被恢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