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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完美咖啡壺的探求會帶來完美的味道,研究它們的每個點滴努力都是值得的。我們的選擇從簡單逐漸變?yōu)榫?。最簡單的方法大概是把碾碎或研磨好的咖啡豆放入一壺水中煮一會兒(在很多國家?分鐘是個理想時間)最講究的做法是用昂貴的咖啡機來自動研磨咖啡豆,搗碎,燒水,制作咖啡,還有處理咖啡渣。自動咖啡機的種類還在繼續(xù)增加,從自動滴流咖啡壺到如今最受歡迎的濃縮咖啡易理包(Coffee Pod)方式,每杯使用一個包裝好的易理包,在最短的時間就可制作出一杯咖啡,并且是最方便清理的。
喜愛復雜的一個極端的例子就是圖1.6中所示的奇妙的咖啡壺。把水倒入右邊的容器,把咖啡放入左邊,點燃右邊容器下的火焰,等到水沸騰后,生成的空氣壓力會使水進入左邊的容器,水和咖啡就在那里混合。這時候左邊的容器會比右邊的重,就會導致一個蓋子落到火焰上蓋住,使得右邊的容器冷卻,減少它內部的壓力。在咖啡壺的使用手冊上說道,這樣就會在右邊容器中制造出真空效果,使咖啡被吸回容器中,同時由于咖啡從咖啡豆間隙中通過而使咖啡豆被濾出。我不知道這樣做出來的咖啡有多好,但是很明顯,這個機器本身和這套儀式就是令人滿意的主要部分。
為什么要用這樣復雜的程序來制作一杯簡單的咖啡?儀式總是在增加我們生活中的復雜,然而另一方面,它們提供了文化中成員關系的意義和含義。對咖啡愛好者來說,咖啡制作過程中講究的儀式增加了生活的樂趣和滿足。如果可以不考慮價格和時間因素的話,我們總會喜歡剛加工好的新鮮食物而不是罐頭和速凍食品,喜歡剛研磨完沖泡好的咖啡或全葉片茶葉而不是速溶咖啡或茶包。最終,我們大多數人還是依靠時間因素和在社會背景中每件事情的重要程度去選擇用哪種方法的。所有的文化都有制作和享用食物的禮儀。在我們吃的時候我們要遵循社會傳統(tǒng):需要用什么器具和去做什么?誰先吃誰后吃?誰為誰服務?這些都隱藏在禮儀中。考慮一下這三種選擇:(A)一頓由廚師制作的飯,由廚師手切新鮮食物,煎了需要煎的部分,花費了30分鐘來準備合你口味的食物;(B)和選項(A)的內容一樣,只是你是那個廚師;(C)用在微波爐中解凍速凍食品的方式來快速準備好食物。哪個選項是你最想要的?答案是:要看情況。生活中總是混雜著權衡和比較,在這個例子中包括有時間、精力、價格、味道、做某事的滿足感和當天的需求。
有一個衡量復雜程度的方法是以學習相關項目所需要的時間量為依據。然而這個時間量驚人的大,即使那些我們喜歡稱之為簡單的和“憑直覺的”活動實際上也很復雜、隨意,并很難掌握。有些困難的事是由大自然和世界的復雜性產生出的結果。例如,農業(yè)的復雜產生于生物學需求的復雜混合:植物、氣候的變化無常,它們以一年為周期的循環(huán),還有對家畜的照顧和喂養(yǎng)。準備食物是復雜的,是由于需要把原料——不管是肉類、蔬菜還是無機物——轉化成可消化且美味可口的形式。除了這些自然需求之外,人們還強加了社會性需求,例如伴隨著準備和消耗食物過程中的講究的儀式。規(guī)則明確了在進餐時什么樣的行為是正確的和恰當的——餐桌禮儀——也許是屬于非理性的復雜,甚至是毫無意義的,但是社會需要它們被學習和被遵守,即使有些人不顧這些規(guī)范,他們事實上也遵守他們自己主觀上的禮儀。
社會對很多不理智的復雜系統(tǒng)都適應得很好,成年人由于忘掉了為了掌握它們而花費的漫長的學習時間,而幾乎忽略了它們的復雜和困難。兩個既復雜又令人困惑和費解的復雜系統(tǒng)就是時間的定義和字母表。
人類與時間的關系有著悠久的歷史。農業(yè)和狩獵都遵循著以一年為周期的循環(huán),這引導了歷法和計時的發(fā)展,主要由祭司來管理。工業(yè)的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工廠,需要很多人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個時間里一起工作,因而鐘表變成了一個控制行為的重要手段:什么時候起床、吃飯、禱告、匯報工作,什么時候休息和下班。鐘表其實是一個隨意多變的機械裝置,并不能很好地迎合人類的需要,但它作為計時工具管理著社會。
很久以前,每天的時間是由人類的需求來定義的,把白天的時間分成12個小時,中午作為第6個小時的開始。在北部地區(qū),夏天白天的時長會比冬天長很多,而由于小時被定義為從日出到日落期間的1/12長,所以一個夏天小時就會遠遠長于一個冬天小時。雖然這種計時方法被鐘擺的機械連貫性、天文計算法以及原子振動周期所取代,但是把一天分為兩個12小時的方法還是保留了下來。在18世紀末的法國大革命期間,曾有一個把時間單位重新定義成更合理的十進制形式的嘗試,顯然,嘗試失敗了。
鐘表上面有兩個很相像的旋轉指針用來指示時間,一個指示12個單位,一個指示60個。許多人抵制把鐘表分隔成更簡單易懂的十進制顯示方式的簡化行為,他們反而更喜歡這種旋轉模擬顯示方式,這種需要花上孩子們數月的時間去學習掌握卻依然會出現辨識錯誤的顯示方式。(他們的主張是,這種“模擬式”指針可以使人迅速估計出經過了多少時間和剩余多少時間。)我們描述時間的方法是復雜和令人困惑的,但是社會學會了接受它。
字母表創(chuàng)造了另一套非理性的復雜。語言是從說話和手勢中自然而然地演化出來的。書寫的發(fā)明引發(fā)了世界各地不同的文明都試圖把聲音表達成書寫符號,結果形成了多種多樣的書寫方法,而且不是所有的書寫方法都能夠與語言的發(fā)音相對應。
有些語言擁有一個字母表,每個符號有一個發(fā)音。有些語言有音節(jié)表,每個符號發(fā)一個音節(jié),通常是輔音——元音相配合。有些語言既沒有字母表也沒有音節(jié)表,每個字都是一個獨特的象形文字符號,因而學習讀這種語言需要記住每個字符和它的發(fā)音,這是個持續(xù)一生的過程:中文就是個重要的例子。日語同時使用了音節(jié)和象形字符,還有兩個看起來完全不同的音節(jié)表,其實讀音卻是相同的,這也造成了難題。學習日語需要同時學習兩種音節(jié)表(片假名和平假名),加上中文的象形文字(日本漢字),還有羅馬的字母表也在一些詞中或某種情況中使用。
不管哪種語言的讀者都必須掌握相應的書寫系統(tǒng),然而大多數成年人都忘記了這個任務有多難。不僅每一個字符的發(fā)音要掌握,而且發(fā)音經常根據語境而變化,甚至字母的形狀也根據大寫、小寫、手寫體(書法體)或印刷體而有不同,還有的是按照字母是在詞的開頭、中間或結尾部分而有不同的情況。有些語言只在兒童和正在學習語言的人中使用元音符號,在成年人的文本中就不再使用。世界上不同語言的書寫系統(tǒng)真是令人驚異的復雜。
學習的動力和難度之間的矛盾是很難被克服的。在有些語言中,字符和發(fā)音的關系是一一對應、簡單明了的,在另一些語言中,這種關系看起來卻是奇怪且隨意的,英語差不多就是拼寫和發(fā)音不能對應的最糟糕的實例。
有的語言擁有精心設計過的字母表。舉例來說,韓國的韓文字母表就是在15世紀由皇帝和語言學家組成的委員會一起精心設計而成的(而后又經過不斷的完善,直至20世紀中葉成形),擁有14個輔音符號和10個元音符號。每個字是由3~4個“輔音——元音——輔音”的組合來排列成一個方塊形狀。雖然最終的結果看起來有點像中文字符,但它是按照字母符號組合成的,這就意味著生詞的發(fā)音是可以看懂的,這就是跟中文字符不一樣的地方。韓國本國人認為這一點學起來十分容易,所以他們聲稱只要15分鐘就能掌握韓文字母表。有一本語言學家寫的官方書籍名字叫做“你可以在一個早上學會韓文字母表”??磥砟切﹤餮蕴鋸埩?。
舉個例子:由6個英文字母組成的詞“韓文”(Hangul)的發(fā)音是由6個韓文字母“?”、“ㅏ”、“ㄴ”、“ㄱ”、“ㅡ”和“ㄹ”組成的,這些韓文字母分成兩個各含有3個字母的方塊字符后就是“?? ”。
寫這個段落時,我正在韓國的大田市努力學習了幾周的韓文和韓文字母表。其他的外國人也確認他們也花了幾周的時間來學習。為什么會這么難呢?當然,字母表的確設計得很簡練,但所有的語言都有它們自己發(fā)音的微妙之處,而且在書寫系統(tǒng)中要包含所有的口語發(fā)音是很困難的。英文的字母表有26個字母,但是英語的拼寫和發(fā)音規(guī)則卻是難以置信的復雜:即使母語是英語的人也會犯錯。韓文字母表除了它的10個元音和14個輔音之外,還有11個額外的由基本元音組合而成的元音符號,以及5個雙輔音,這些都有它們自己的規(guī)則,還要算上另外11個組合輔音的規(guī)則。
合計起來,共有51個不同的符號要學習,而且,即便學者們堅持認為符號的形狀不是隨意的,據說都表示出了發(fā)聲或音節(jié)的正確口型,但在練習時,這種聯系實在是太抽象、太難以捉摸了,至少對我來說,這對我的學習一點兒作用都沒有。難學吧?復雜吧?當然是了。
不要責怪韓語的復雜:它的字母表確實算得上是所有字母表中最合邏輯和簡練的一個,去責怪這個世界吧。語言演變了幾千年,都具有簡寫、外來詞、語法和發(fā)音的特例,沒有什么簡單的字母表或音節(jié)表能夠完全把控住語言內在的復雜。
這是所有人類語言的表達方式,擁有出色的表達能力,擁有非常強大的力量。書寫的發(fā)明使我們的生活有了極大的提升。書寫讓知識、思想、故事和詩歌可以流傳給他人,使得知識的傳播可以穿越時空。正是像書寫這樣的人造物的發(fā)明使我們越來越聰明,包括發(fā)明書寫和閱讀在內的這類事情,讓我們變得更有智慧。但是在紙上書寫符號與說話發(fā)音之間有很大的區(qū)別,這其中顯而易見的矛盾和復雜性是不可避免的??陬^語言很自然,任何人都能學會;書寫語言是主觀的和變化多端的,學起來很困難,世界上不能夠掌握書寫能力的人數量驚人。
我們表達音樂的方式有著深遠的歷史根源,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它會簡單。對大多數樂器而言,音樂符號被描繪成位于五線譜不同位置上的橢圓形,每個五線譜有五根水平線,音符可以放置在五線譜的上面或下面(有時會增加臨時的短水平線來作為五線譜固有的五根線的擴展),以及線上或兩線之間。因為線上和線間的位置不能夠囊括所有在音樂中使用到的音調,因而其他的符號,升音符號(#)和降音符號(b)也需要被使用。音符在五線譜上的意義是由特定的音樂譜號來決定的,這又增加了復雜度。被廣泛使用的譜號有:高音譜號、低音譜號、中音譜號和次中音譜號,所以看起來幾乎一樣的橢圓符號與譜線組合而成的意義在不同譜號的標志下就完全不同。一個在五線譜最下端的橢圓符號在每個譜號標志下的含義完全不同:在高音譜號標志下發(fā)“Mi”(音名E),在低音譜號標志下發(fā)“Sol”(音名G),在中音譜號標志下發(fā)“Fa”(音名F),在次中音譜號標志下發(fā)“Re”(音名D)。鋼琴演奏者通常使用低音和高音兩個譜號,這意味著他們必須同時讀兩套五線譜,每套的發(fā)音規(guī)則都不同。管樂使用一套由三排五線譜組成的宏大樂譜,其中兩排五線譜各負責一只手,而第三排那個則負責腳踏板——通常是頂上一排五線譜使用高音譜號,底下一排使用低音譜號,中間一排使用的譜號則是變化的。從設計上來說,當同樣的符號或者操作根據背景情況而有不同意味時,就叫做“調式”顯示,這也是眾所周知的容易混淆和出錯的地方(見圖1.7)。
識別樂譜所造成的混淆其實是不必要的。經過一會兒工夫的修修補補,我想出了一個讓每個譜號樂段都準確表示一個八度音階的記譜方法,這樣就使每個橢圓音符都一直準確地表示同一個音調,而無須再考慮目前的譜號是什么。然而在網絡上查詢了一下之后,我發(fā)現我可以被列入一個長長的名單里,他們都試圖改善記譜方式的缺點。一位20世紀很有影響力的作曲家阿諾德·勛伯格(Arnold Schoenberg)在差不多一個世紀以前(1924年)說道:“對創(chuàng)造新記譜方法或從根本上對傳統(tǒng)方法作出改進的需求,比它看起來要大得多,很多充滿智慧的頭腦提出了超出一般想象的出色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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